那個眼神彷彿在說︰快去吧!見她最後一面。
一月二十四日。
早上四點下起了雨,叮叮噹噹地打在冷氣機上,把我從熟睡中硬生生吵醒。我起床坐在書桌前,隔著霧濛濛的窗戶,望著窗外孤單佇立的路燈發愣。
趴在書桌上睡到六點半,我慢條斯理地洗臉刷牙,收好東西去搭公車。下雨天加上禮拜一,公車快擠破頭了,到了公館好容易找著一個坐位,我老實不客氣地坐下,接回適才的睡意繼續打盹兒,直到南昌路停站時才醒過來。瞧瞧時間不過七點二十,不知道是什麼原因,突然不想再留在車上,便跟著一票建中的下了車。
今天早上我本來就沒上課的打算,因而對小玫九點在館前路麥當勞的約會,自是一口答應。漫步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,我似乎是一個被遺棄的角落,在這個期末考前一週的星期一,整個世界,似乎只有我是如此好整以暇。
詩朗比賽結束之後我好像突然鬆了口氣,有如斷線風箏一般地在空中飄浮。打從訓導主任特准,比賽第二天放假休息那天起,兩個星期我都不能回復正常生活。其實,算算自己上了高中以後,除了開學那兩週外,我的生活幾乎都是在詩朗隊和說唱藝術社,在音樂教室和會議室中渡過的;而上午上課時,除了蹺課,也只是望著熟睡的老二發呆。說真的,我還沒有一套「高中生」一般性的上課習慣;難怪等社團一忙完,我就會像現在一樣,有種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。
而小玫,這個被我在繁忙事務中遺忘了的女朋友,在此刻才突顯了她的重要性。我發現她是在所有緊張及變動中,唯一能帶給我平靜安詳感受的人。
這兩天我心頭一直有種感覺,好像什麼事正要來臨,或者是災難即將發生般地令我不安。但是無論再仔細思索,卻都瞧不出一點端倪。我曾想是不是期末考快到了,沒有充份準備的關係?但是這陣子讀書情況不差,除了數學,我無論國英史地沒有一科沒把握,而數學就算當了,也還有補考,希特勒也告訴過我補考考題其實就是期末考題,這也不會難倒了誰;再不然倘若補考也沒過,只要補考到五十幾分,下學期有六十,也照樣不會留級。那我還愁什麼呢?
若說我在耽心成績單難看,那就更荒唐了。天下沒有比我國二時更難看的成績單,那時老媽也不過唸兩句,現今更不用緊張。
是不是蹺課太兇?想想也不像。雖然利用老師們的錯誤心理,以社團公假唬得他們從不起疑心,這兩週我蹺課的情況也算不得有多誇張,想來想去不過只蹺了三個下午,這和前一陣子比起來算是好多了。再說小光詩聖他們也天天蹺課,也不見什麼人問過了。雖然狗絹發飆了好幾次,不過有道是「會叫的狗不咬人」,我怕她個鳥?當真出了事,小達和希特勒絕不致於放我自生自滅;而倘若狗絹真的要砍人,老齊也會幫我一把。別看他一臉教官的正經八百,真有什麼事,他其實也不會拿我如何如何,頂多罵一頓,再私下好言相勸罷了。老齊和我的交情,可真是沒得說。
那麼,我的不安會是因為什麼呢?忽略了老二?不會。老二就是那個德行,你理他就說兩句,不理他就自個兒睡大覺,遲鈍得很。想多在社團玩一玩?也不是。二月中社團要辦寒假訓練,這一陣子準備考試都來不及。再說上兩個月的練功快沒把我折騰死,休息都不夠,還玩什麼鬼?
難道因為小玫嗎?我是不是太忽略了她呢?應該也……
是!沒錯!我的不安來自小玫!靈光一閃,我清楚地感受到那股不安,有如風雨前寧靜的感受。我知道便是小玫,使我不由自主地一直心存陰影。
我在耽心什麼?
小玫微帶失望地問道我是否真的不去北一女校慶。我歎了口氣,心想搞她不過,便答道我去我去可以吧……?
我在耽心什麼?
隔著幽暗的行道樹,透著橘黃色,微帶寒意的街燈,小玫給了我長長地一吻……
我在耽心什麼?
在空無一人的金橋,她微帶神祕地告訴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說,卻在沁涼的秋夜中,在我們攜手同行的路上閉口無言……
我在耽心什麼?我在耽心什麼?詩朗隊一比賽完我就恢復了放學後在金橋的例行見面,上星期她和學校請了整週假我也都陪著她,我還在耽心什麼?她說她最近心情不好要我陪她說話,我不是做了嗎?她說她想和我過得快快樂樂地,我不也擬了一份寒假計劃了嗎?
為什麼我還在耽心呢?為什麼當上週六我倆去陽明山玩的時候,她竟一反常態,因為我有點兒累想早回去而大發脾氣?為什麼我告訴她寒假我倆可以去哪裡玩的時候,她的反應那麼冷淡?為什麼當我說要存錢送她一套音響,以及自己都捨不得買的全套披頭CD時,她會說我不要這些東西,只要你對我用心點便是……
為什麼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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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點四十五分。
在麥當勞喝了一杯咖啡後,心情已然好得多了。我在適才的思考中,不但確定了小玫是影響我,使我心情一直不安的因素,更已想清楚了原因以及因應之道。我知道前一陣子因為練社團,成天只想著詩朗隊的「傳統」及說唱藝術社的段子內容,因而忽略了小玫心中的想法心情。她這個人本來就有點奇怪,有什麼想法除非我問,否則她便按著不說。說真的,在這一段日子中我真的太不用心了!不管人家心情,不像以前追她時那麼熱情,甚至半個月一束花的慣例也忘得乾乾淨淨!換成我是她,早就火冒三丈了!男朋友這麼好當的啊!馬子這麼好「罩」啊?我他媽還要不要往下混啊?
坐在麥當勞長窗前,我捧著一束花,心裡暗罵自己無數遍。要對她好!要溫柔!要用心,等她來時先要把花藏起來,裝作一臉等得心焦的樣子,問她早上幾點起床之類的廢話,打散了她的心情,突然閃電地親她一下,再把花拿出來,一邊握她的手,一邊把想好了的一番話向她說,再把上週六寫的一首詩拿出來,告訴她我已知道自己不對,這首「南風」送給她,希望她不要再生我的氣了……
我知道她一定會很高興的,她一定會感動得一塌糊塗的,甚至她還會流淚呢!我興致勃勃地如此想著,等著她的到來,等著來這麼一手,在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,給她如此一個驚喜。
可是,直到中午十一點半,她都沒有來。
望著續了兩次,又被我喝得一滴不剩的咖啡杯,我愣了。她從不失約,但她卻真的沒來。打電話過去,也是一個人沒有。我呆呆地胡思亂想,不知道她會不會出了什麼事?還是她忘了今天要見面?抑或是……
一大早買的花,在三個多鐘頭缺水的情況下顯得有些枯萎,我心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不禁又氣又急,她到底在搞什麼?我就這麼等嗎?還是去上課?回家嗎?那花呢?帶著坐公車?一個高中生,在上課時間抱著一束花回家?扔了嗎?三百多塊!什麼也沒做就扔了?
我手足無措地坐著,轉眼已是十二點整。心頭火起,便打算就此走了。孰料才剛抬頭,便發現了小玫。她正在不遠處的位置上坐著,眼神中充滿了奇怪的表情,但嘴角卻帶著些微的笑意。
「妳什麼時候……」
「早來了。只不過坐遠了些。」
「為什麼要……」
「只不過看你要等到哪時候而已。」
「這算什麼……」
「我想知道你對我的耐心有多少。」
「那也……」
「見你拿著一束花,我已經知道你要道歉了。」小玫淺淺一笑,低聲說道︰「別說了,我愛你。」說著雙唇已湊了上來,不由分說地、旁若無人地給了我一記長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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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回憶我們雙手緊握的
那一刻
將妳的溫柔 緊擁
似火焰之光
透亮天際
奪目地映耀
當小玫拿起我的詩時,她笑了起來,投入我的懷裡。
再回憶我們雙手緊握的
那一刻
將悸動傳送
便似午後輕柔的南風
和煦拂過 而
微微顫抖
雨過的街面一片清朗,小玫和我走過積水,踏出微微的漣漪。
再次飛翔
長遠晴空湛如水
再次騰舞
無際大地碧如茵 青藍輝映
青藍交互輝映
輝映而迷濛
小玫說日後我們別再悲愁了。雖然我不明白,但她已按住了我待詢問的口。
但 秋雨起
南風頓逝
火焰收歛凝結
池畔春水 飛濺
激動滿天光影 紛散
殘草滿空
小玫表情複雜地告訴我,她做了一件對我不公平的事,我說無論如何,我都不會怪她,她的表情更複雜了。
再回憶我們雙手緊握的
那一刻
沈灰之中
南風 又開始
柔和吹拂
晚上老二來電,問我今天為何沒來,我告訴他一切經過。他不置可否,只道快考試了,收收心,別再多想。但在掛電話前,他忽然說我搞錯了,我問他怎麼回事,他說他相信小玫是發生了重大變故,否則不會這麼奇怪,叫我小心,說是她口中的「一件對我不公平的事」一定很嚴重,趕快問清楚。我笑了笑,同他說聲謝了,心想也許老二是對的,考完期末考得好好問小玫。說實在老二竟然這麼敏感,真是人不可貌相,哈哈……
沈灰之中
南風 又開始
柔和吹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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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月二十七日,溫書假。
回到家的時候是九點半。溫書假真是一個無聊的日子。看了一整天的地理,什麼冷氣團、地殼變動、亂七八糟一大堆。進了房間,看到滿屋子的亂象,和堆了一桌子的雜物,更添心煩。彷彿我的房間之中,正進行造山運動。
跑到廚房找吃的,電話響了。
「喂?找那位?」
「凱子啊?」
「嗯,我是。你誰啊?」
「我是遠遠啊!怎麼,才過個年就忘啦?」
「喔!遠遠啊,好久不見了!」
「最近怎樣?」
「狗改不了吃屎,一天混一天。那你呢?」
「讀書嘛!用功得很!」
「少蓋!」
「我讀再興耶!」
「喔對了!我忘了你們學校逼得緊。」
「你考完沒?」
「早咧!明天考半天,下禮拜一還有一科。」
「那慘了!」
「怎樣?」
「明天下午大伙要聚聚耶!」
「那有什麼關係?明天早上考試,下午沒事啊!」
「你不看書啊?」
「算了吧!沒用的。再說下禮拜一考的是數學,我的數學你也知道,再抱佛腳也沒用。」
「那就好!明天下午公館麥當勞,兩點半。」
「有誰?」
「有我、菜鳥、神力女超人、還有以前四班的。當然啦,還有最重要的小玫和你。」
「什麼叫『最重要的小玫和我』?」
「主角是小玫,她是你馬子,這不就對了?」
「為什麼找這些人?」
「小玫要找的。她們和她交情好嘛!」
「那幹嘛拖著咱們?」
「話不是這麼說,人家快走了,找朋友聚一聚也是應該的呀!你不熟,她熟就好了!」
「誰快走了?」
「你在說什麼誰……?」
「是你說的呀!你剛才不是講什麼人家要走了,找朋友聚一聚什麼的嘛?」
「沒錯啊!是要走了呀!」
「是誰要走啊?」
「等等、等等……你不知道?」
「我不知道。」
「真的?」
「廢話!我知道還問你!」
「你真的不知道?」
「對!」我有點不高興了︰「真的不知道!你快講好不好?什麼誰要走了?」
「待會兒……這是怎麼回事?」
「你問誰呀?」
「我先想一想怎麼搞的……你竟然不知道……」
「別想了!你先告訴我誰要走了,我來想怎麼回事。快說!」
「等一下……我不知道能不能說耶!」
「為什麼?」
「她沒跟你說,一定有理由,我還是別多嘴的好。」
「遠遠!」我發現事情不太對勁。
「別用那種可怕的聲音叫我,我真的……」
「遠遠!說!」
「好啦!我說!只不過她……她沒要我告訴你,我還以為……她……」
「你說重點行不行?」
「凱子啊,我覺得你會受不了耶!」
「笑話!天塌下來也壓不死我!」
「好吧!這可是你自己要聽的……」
小玫要移民去美國了!
「她一月三十號下午一點十五分的飛機……喂?凱子?你還在嗎?」
「還在……」
「我沒想到你不知道……其實那也沒什麼嘛!出國還是可以聯絡的嘛……」
「……」
「凱子啊,你要不要她美國的地址……喂?」
轉瞬之間,我已站在她家樓下。控制住發抖的手,按下電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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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月二十八日。期末考。
兩三個字不知所云地寫完了地理考卷,我窩到哈草樂園吸菸。拚完三管,定了定心,才把昨晚小玫親手交給我的信打開。
「凱︰
我要走了。原諒我用如此突兀的方式告訴你。我知道你一定很難過。這半年我一直在找機會告訴你我要移民去美國的事,但是,每次面對你時,我總是無法啟齒。所以,在此先同你說聲抱歉……」
十點半的夜風,吹得小玫衣角飄動不止。街上的車聲襯托著我倆的沈默,使冬夜的寒冷更甚。
小玫一直低著頭。靜靜地不言不語。平常我們並肩而行時,氣氛不是這樣的。我試著打破這份凝重的沈默僵局。擠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︰
「妳還好吧?」
「嗯。」
「什麼時候走?」
「下禮拜二,一月三十號。」
「還有三天。」
「嗯。」
「什麼時候回來?」
「這次移民,我是不會回來的了。你要保重自己,不要太難過。我之所以沒有告訴你,不但是因為我說不出口,也是希望你能在沒有痛苦的情況下過這最後半年。我想你一定懂我的用意的……」
「其實妳早該告訴我的。」我看了小玫一眼︰「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啊!」
「凱,不要討論這些好不好?」
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只有短暫的一年多。但是,這四百多個日子之中,你給了我許許多美好的回憶,我將永遠無法忘卻。印象之中,我從來沒有給過你什麼,但你卻總是照顧我,保護我,順著我那不講理的個性。我浪費了你許多光陰,更給了你這種結局,真對不起。凱,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,溫柔、善良,而且充滿信心。你知道嗎,當我每次失去信心時,你那個帶有三分大人味道的笑容總是適時地令我充滿幸福的感覺,凱,我多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邊……」
「唉!」我歎了口氣︰「那我們以後只能寫信了嗎?」
「……」
「妳不會忘了我吧?」
小玫抬起了頭看著我,眼中水汪汪的全是忍住的淚。這個表情令我無法自禁地眼前一片模糊。
「讓我們互相鼓勵,一齊忘掉痛苦好嗎?在我走了以後,你忘了我好不好?相隔千里,是不可能繼續的。把過去的放開,讓它過去吧。絕對不要因為我而妨礙你以後的生活。忘了我,去認識比我更好的女孩。你知道的,這並不代表我不愛你。但這對你我都好……」
我用力握著她的手。
「玫,我忘不了妳。」我發現自己的聲音哽咽沙啞。而小玫那令人疼惜的臉頰上,終於滑落了一滴清澈晶盈的淚珠。
「無論如何,愛你是永遠不變的。過去的每一天,我都會永遠地記住的。我已決定不再和你連絡,因為只有如此,我們才沒有持續的痛苦。我從來沒有正面向你說一句『我愛你』,但是,這一刻,我多希望能看著你的眼睛,說上千次萬次……」
我再也忍不住了。伸出了手,把她擁入懷中。她把臉埋在我胸口,淚水透過衣衫沾濕了我心。但她不知道,此刻,正有一滴我的眼淚,從她的髮梢落下。
「……凱,讓我們再次歡笑,不要哭泣。再見了,若是有緣,不論多久,我們會再次相聚。我會永遠期待這一天的到來。
愛你的玫」
廁所的門突然開了,詩聖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。他看著我,半晌之後才說話︰「你交卷好快,有心事?」
我沒回話。
他掏出手帕,交到我手中。
「聽著,凱子,我不知道你怎麼了。但是無論發生什麼事,哈草樂園混的都是男人。把眼淚擦一擦,不要和小女生一樣。」
「謝了……」我拭去了眼角的淚。
「這才對。」詩聖遞給我一管菸,點上了火︰「好了,告訴我怎麼回事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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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月三十日。冬天天亮得晚,六點半的教室尚是一片黑暗。昨天晚上在床上輾轉反側地一再思量,最後還是決定來學校考試。一晚上沒睡,心中來來去去都是小玫的身影。決定不去機場送她,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,畢竟這一別之後,下次就不知何年何月方得再次見面。
孔子來了。看到了我,向我打了個招呼。
「凱子!早啊!」
「早……」
「今天怎麼這麼早到?」
「睡不著,有公車就來了。」
「睡不著?」孔子笑著坐了下來︰「沒福氣啊!這種冷天就該窩在被子裡。」
「今天有考試,還不是得來?」
「說的也是。」孔子說︰「今天要是放假就好了。」
是啊,要是沒有這個天殺的考試,我就可以去機場送小玫了。
「數學準備得如何?」孔子問。
「馬馬虎虎啦……」
「可以及格吧?」
「不知道……應該不會。」
「什麼話嘛!加油啦!我要小睡一下了。」
考卷發下。大伙開始拼老命了。考數學不比考文科,作弊的不多。自身難保,無法「罩」人。每個人都目不斜視地埋頭苦幹,生怕算不完。
我看了看考卷,沒有一題有把握。歎了口氣,把筆擱著。一股強打起的勁兒在瞬間消失無蹤,我知道這次又不會及格了。上高中以來數學還沒及格過哩!
混了半天,逼自己提筆,不及格總比零分強,能撐多久就撐多久吧!第一題算到一半算不下去,第二題看樣子也是這樣。唉!我抬起頭四處張望,看著努力中的同學,不禁浮起一種孤獨的挫敗感。國中時我數學可沒這麼慘呢!那次小玫她……小玫她……她……
小玫!我如遭雷殛地震了一下。她現在應該尚未到達機場。我顯然是連面也見不到了。低頭,我看了看空白的考卷。這一瞬,我突然下了個決定,管他媽去死的數學,不及格又如何?留級又怎樣?我要趕去機場,見小玫一面,告訴她我愛她!數學?去死吧!我怎麼現在才想通?我吃錯藥了嗎?小玫和數學哪一個重要?
於是,我匆匆地在考卷上寫下班級姓名,筆一扔,就把卷子給交了。班上每一個人都抬起頭看著我,滿是疑惑的神色︰凱子有毛病啊?不到五分鐘就交卷?
我可管不了那麼多,書包一抽便衝出教室。臨出門之前我心虛地向教室望上一眼,這一眼正好和窗口的詩聖對上。他的眼神令我心頭一定,那個眼神彷彿在說︰快去吧!見她最後一面。這一眼正好和窗口的詩聖對上。他的眼神令我心頭一定,那個眼神彷彿在說︰快去吧!見她最後一面。